情陷拉姆则(3)- 惊魂杜鹃滩
在阳光照射下的雪山杜鹃林是那样的柔和与安详,这片巨大的杜鹃林在一座山崖的底下,这座山在灿烂的阳光下发出黝黑的闪亮色彩,就像是一位勇猛的金钢天神,守卫着通往五色海的狭窄山路。左边的那座山直刺蓝天,在视野里竖起一道顶天立地的石壁,挡住了云雾,巨大的乱石堆漫山遍野撒得到处都是,五色海子在这两座山夹起的峡谷里,这峡谷一直延伸到黑海子山的主冰川。五色海子深不可测,其水源来自这冰川的融雪,降雨和这几座山的地下水,整座黑海子山是座阴山,山里,杜鹃林里,峡谷里乱石成堆的地方,到处都是沼泽,浸水,和小瀑布。
太阳下山以后,一切吉祥美丽的景色,迅速转化为其反面,一种阴冷和恐怖的景象随着夜幕一起降临,杜鹃林上方的那座黑石山在最后的阳光下露出狰狞的面目,各种怪兽的形象也出现在山崖上,这些不过是各路护法神的变形,它们在黑夜里守护着五色海这片神圣的仙女之地。
有了这几个山神的存在,凡人来到这里,自然要受到几分惊吓,经历几分危险,仙境般的美丽自然会给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荒漠和原始的苍凉也会在来人的灵魂里打下一块深深的印记,留下一点回味和余惊。
我也毫不例外。
“啪”的一声,我觉得自己的裤脚拉断了一根灌木的根,这一挂住,再一拉断的向前冲力使我失去了平衡,我以全身的正面朴向一块立于一个小坎下的岩石,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如此之大出人意料,在一种慌张和缺氧的大脑指引下的身体看似轻飘,但跌下去却产生了相当大的冲击。
我有理由产生这样的紧张,原来,我们从五色海返回时,就在太阳即将落山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和向导走丢了,我陷入了一片潮湿的杜鹃林,这个地方是个高山湿地,从五色海子流下来的小河通过其中,这小河有时神秘地消失了,有时又从一种沼泽和乱石混合的山洼里钻出来,这时,向导已经带着马匹,狗,和所有的物品过了河钻进了河对面更加密集的杜鹃林里找地方扎帐篷过夜,而我却突然发现自己远远留在了后面。
如果我找不到过河的地方,那么等天完全黑下来了,我就要独自一人在杜鹃滩里面对黑暗,饥饿,寒冷,野兽和恐惧的折磨,正是这可怕的预见,使我的行动开始产生混乱。
我觉得简直有一股外力把我向前猛推了一把,我发现自己的肚皮向着大石头撞压下去,把它完全盖住,我的头向着旁边一块石头撞了过去,好家伙,正好撞在了左边太阳镜的镀了金的“迪奥”标识上,又是一声啪,眼镜脚折断了,我本能地伸出右手一撑,避免了太阳穴进一步地向石头上撞击,我如同一个杂技表演者,以肚皮顶在了大石头上,四肢悬空,费了好大的劲才取得平衡。
我站起来,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希望没有伤到他们,如果在这地方弄断一两根肋骨,那就必须赶紧在周围找坟墓算了。其他的东西就不用再找了。
好在肚皮受了些罪,吸收了所有的能量,没有让身体的其他部位受到任何撞击,真是不幸中之万幸,平时吃肉喝酒,生怕把肚皮胀大了,好了,现在全亏了它,越大越好,我好好揉了揉肚皮,以示安慰。
我把摔撒在地上的几个镜头找了回来,长叹一声:
“唉,简单的一个五色海之行,就在康定城的顶子上,现在给整成了这个惨状,这个向导,我跟他没完!”
我和向导一路有不少的争论,千错万错,就算都是我的错,但有一错可以算在他头上。
他没有去过五色海!
我们上午七点出发,中午本来可以从容地抵达海子边,但他带错了路,我们下午四点半才抵达海子边上,匆匆忙忙照了几张相,他就催着要走,说必须在太阳下山前撤到马可以找到草的高度才能过夜,不然马会饿死。我想在海子边上渡过一个烂漫之夜的计划迅速化成了泡影。他承认,自己以前没有到过五色海,小的时候上来过一次,在杜鹃林里住了一夜,没有找到海子第二天就回去了,这两年里他带过两帮人上来过,一次走错了路上了蛇海子的山那边的一个垭口,从那里可以远眺五色海子,这样也就应付过去了,第二次是今年的五一节,半路上雪太大迷了路,游客主动要求撤回了。
现在,眼看太阳的最后一层光圈就要消失,我不仅没有时间去抱怨他,而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
找不到向导的惨状已经在开始周围出现,这个要命的杜鹃滩,延绵好几里地,密不见地,时而可以看到整具野牛和马的尸骨,很显然,它们是最近的牺牲者,其骨架还搭得整整齐齐,有些甚至还带着尚未腐烂的皮毛,其袭击者肯定是比他们身形更大的马熊,或是成群的豺狼。而我身上除了照相机以外一无所有,在这种恐怖的地方困一夜的联想使人更加惶恐和急促,我必须尽快过河,只要过了河的那边,找到向导的机会就会大增。就算找不到,在微弱月光的影子下爬上对面的山顶上的草坝子上,也比困在河这边的杜鹃林里强得多。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如此简单的出行,现在基本上变成了生存的挣扎,也许,这正是朝拜圣地需要付出的代价。甘孜州的一些险地方我还是去了不少,总不至于在这离城只有十多公里的小河沟里翻船吧,难道是我们刚才在湖边冒犯了神灵?我们刚才一直非常小心呀!
总之,刚才在五色海子边,为了显示对神灵的尊敬和保持圣湖的洁净,我们没有沾海子里的一滴水,现在好了,我必须从水里淌过去。
天即将黑下来,而我面对的河流越流越宽,在有些地方甚至分成了几股,如果还不赶快过河,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就更不敢想象,在这种时刻,求生的本能代替了其他所有的思维,时间容不得我想太多,铤而走险,总比困在这里冻死强,我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啪的折了一根粗树杆,拼出所有的力气往水里的石头缝里猛插,没有时间脱鞋,没有时间卷裤脚,亡命雪山,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在水急流量大的地方,我没有急着往前跨,而是相反先站稳了,把树杆抽出来,再往前插,然后再移动脚步,就这样,在咆哮的激流里,我居然就这样淌了过去,来到一片沼泽地。
真是祸不单行啊!
不过,既然我连小河都淌过来了,这片沼泽我也就没有放在眼里,好在高山沼泽不同于其他湿地沼泽,这沼泽下面多多少少有许多大石头顶着,这是泥石流和山岩浸水形成的沼泽,其中的大坑坑早已被野牛等踩得清清楚楚,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草疙瘩,趁着落日的余晖在这些草疙瘩上面跳过去冲上一片高地,只见前面的杜鹃林里,向导燃起的篝火升起了白烟,我松了一口气,叹了一声:
“这家伙,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顿!”
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的是,他见了我,没有表示任何的惊奇和同情,只说了声:
“桥就在下面几十米的地方,刚才我看见你过河了,已经淌到河中间了,我就没有做声!”
对于向导来说,过个小河滩,跨块沼泽地,钻个林子,在这山里找个把人,一点都不算个事,但对我来说,完全不熟悉地形和水情,眼看天要黑了,一种紧张心理自然导致了行动的混乱。
这杜鹃林离五色海子并不远,我们不可能在这洁净的地方打一架来定个输赢,况且,这一晚,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可能前来骚扰的野兽,于是,我们俩互相瞪了几眼,他去烧火,我去扎帐篷,我们烧了点茶喝了,这里海拔高,没有胃口吃东西,我们决定早点睡觉,第二天早上早早地下山。
晚上,我们挤在一个帐篷里,外面奇寒,我们忘记了黄昏时的不愉快,我对他说:
“你是第一次见到五色海吧?这可是我算准了日子上来的哦,以后你请我来和你走一趟,我都不会来的!”
他说:
“啥子哦,哪个请你来哟,现在来找我的人多得很,这里算什么,我们进贡嘎山,一去就是两个星期,进贡嘎山要带气炉子,有些队一带就是几十个,在雪山洼里啥子天气都可以点起,烧完一个再点另一个,那才叫气派!”
我心想,这家伙,我这里都还没有下山,他就又和我提贡嘎山的事情,看来下次真是要进贡嘎山的话,弄得不好还得找他,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深夜,不知是什么不知名的动物莫名其妙地在外面用什么掌啊,足啊之类的拍打我们的帐篷外放的包包,而向导带上来的两只辗山狗却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我们俩坐起来,我问他:“你带的藏刀呢”他指了指帐篷外面,说:“就在它拍的那个包包里!”
好了,这下好了,刀也可能被野兽拿走,真是服了这个向导了,没有办法,我们把帐篷灯点亮,把手电也打,一人拿一个到处处晃,说来还真管用,一会儿,那个家伙没有拍到什么东西,也就走了,果然是神灵之地,有惊无险啊。
这一夜,向导不怕缺氧,呼呼大睡,我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从余惊里回过神来,白天里去见到五色海的情景才像梦一样的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的确,那就像是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在大山的雪野里划过了一条线,这条线,就像那水一样,在山里弯来弯去,在梦里哗桦流动。帐篷外,我那被水湿透的袜子和护腿被篝火的残余烧出了无数的大洞,第二天,我仍然会穿着它们,走过那同样艰难的回程。
但是在梦里,我的思路却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那个山顶之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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