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梅拉的迷雾
每当我想起子梅拉的迷雾,我就觉到好像她们又在向我发出召唤,或是挑战。藏语里拉的意思是垭口,子梅拉就是子梅垭口,它是贡嘎山西面一个最重要,最繁忙的垭口,连接玉龙西,子梅村和贡嘎寺,春夏秋冬,几乎天天都有人从那里通过。
我有两次去九龙,但两次都在半路的99K处被路牌拉得向左拐进沟去了子梅拉。第一次是被那牌子上写的“贡嘎寺”所吸引,第二次是被牌子上的玉龙西所诱惑,而这两次,我最后都被子梅拉引上了那个风云弥漫的垭口。
我和那垭口上的云雾似乎成了朋友,但又似乎成了对头,因为她们就是不让我一睹贡嘎雪山主峰的雄姿,但是,她们本身那变化多端的飘逸和轻盈又是那样充满了诱惑,她们带来的清新气息和光色是那么令人着迷。于是,我断定,我和她们又一种不解之缘,她们注定要我的人生视野里涂上一层迷茫和飘渺的色彩,除非我能持之以恒,抓住一个空隙从她们那排山倒海般的队伍里溜过去。
子梅拉虽然并不远,但是折多山,新都桥一带那令人愤怒的路况使得前往贡嘎山西面的路程十分艰难和缓慢,加上里面的天气变化无常,所以好不容易费一番周折绕过去,一旦碰上迷雾,会前功尽弃。
当然,就算见不到贡嘎雪山的主峰,那些多情的云雾,总会向雪山之神的侍女一样大献殷情,本来忙去,给焦急的心情带来某种慰籍和安抚。起码,她们会带来一阵清凉的风,或是潮湿的雪花,让人体验一种雪山的冰凉。偶尔,她们也会让开身影,让那神山之主的魁伟身形时隐时现,使人感受到那期待之中的刺激,使人的向往更加强烈。然而,往往就在这时,他们又转脸一变,无情地加大密度,将神山巨大的躯体完全笼罩在乌云之下。
总之,她们就像喜怒无常的漂亮得女人,让人无可奈何。
那一年的七月,我找准了一个日子去五须海子,车到了99K的时候,我想起了上一次在冬日的大雪里爬上子梅拉的惨状,和那最后还是被那飞速的云雾和刺骨的寒风赶下垭口的狼狈,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子梅拉,子梅拉,那次是冬天,现在是夏天,看你又能把我怎样?于是,我只好对五须海子再次说了声对不起,让车又一次拐进沟直朝玉龙西而去。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我不会直接往子梅拉跑,以免好不容易上去了又被云雾打回来。我这一次要采用迂回战术,先去玉龙西的泉华滩上去观察一下,在那里既可以看到泉华滩,又可以纵观贡嘎山主峰那边的情形,如果迷雾太大,我就不用费那个劲往那上面跑,而干脆就在风景秀丽的玉龙西找个地方耍坝子算了。但如果没有什么云雾的话,我就赶紧在村里租个好摩托,找个壮实的摩托好手直奔子梅拉,等到太阳落山以后再慢慢下山,运气好的话,可以好好看看贡嘎山西坡的落日壮观,咳,那才叫安逸。
一旦被某座雪山迷住,就会产生一种磁力,这种磁力不断冲击脑海,于是脑子就自然而然地对行为发出命令,而脚步就会去忠实地执行这个命令,这一切都是在一种朦胧的情况下发生的,等你意识到这一点时,你往往已经到达了那个地方,你只会发出一种叹息,唉,我真是又来到了这里啊!
而那些云雾,随时都好像隐藏在山坳里,她们似乎总在等待着那些不喜欢她们挡道的人,与他们一比高低,或者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七月初的玉龙西,平缓的山谷已经被花草完全覆盖,村里和河边看不到什么人,大家都在较高的山顶上放牧,整个夏天,人们大多都呆在高山上的帐篷里,在这个季节里,他们高大的藏房里往往只留下一两个老人看守房子。
玉龙西得益于贡嘎山的良好生态,水草肥美,山坡平缓,山林众多,土产丰富,是这方圆百十里内最富有的一个乡,高大的房子修得像过去的土司宫殿一样,而且似乎家家都有卡车,摩托车,再加几匹好马,一群牛羊,几顶帐篷,人们的日子过得简直像神仙一样。这里也很少有什么草场纠纷,因为它周围全是高山垭口,外面的牛羊很难进来。
我在空荡荡的村子里找到一个老汉带我上了泉华滩,在半路上我们遇到一队去喷泉洗马的队伍,我于是顺便租了他们的马上到了泉华滩的高处,在这里,一眼活泉向上喷出一米高的水柱,左右摇摆像是在舞蹈一样,没有人知道这泉水已经喷了几百年,上千年,还是上万年,这水带有各种矿物质,用这水来洗马,蚊子不敢来叮,因此马长得格外壮硕。
泉华滩以其巨大的规模,从山上到山下排开几个五彩缤纷的巨大瑶池,泉水从它们之间穿过,细小的鲜花和草丛在一切可以生根的地方顽强地开放出夏日的艳丽花朵,泉水的奔流激情与花草的娴静妩媚在翻卷的云雾里给玉龙西的夏日描绘出种种充满生机,带有雪山灵气的山地田园画面。
贡嘎山主峰在泉华滩的对面山那边露出了半个身影,云雾像巨人一样的向着山这边奔跑,子梅拉上空的云雾从河谷得右边飘过来,既像是在发出盛情地邀请,更像是在发出挑战,那时隐时现的雪山冰川实在是个极大的诱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毫不犹豫地下了山,正好老汉的儿子骑着摩托从山上下来去食物,于是我租了他的摩托车,让他带着我直奔子梅拉而去。
当然,满山的云雾占尽了天时地利,等我们的摩托车在一种蹦跳的行进中艰难地爬上子梅拉时,她们已经将贡嘎雪山全部包围,我们只能透过浓雾看见山口上那面执著的,似乎永远不知疲劳的经幡,她是无所谓的,无论是天晴,下雪,白天,黑夜,垭口上总有足够的风力保持她那迎风招展的姿势和洒脱,我们带来的热量,在清凉的气流里划开了一条通道,于是,山那边的云层向着我们冲过来,我们也陷入了包围,于是我们失去了方位,失去了视野,我们在迷茫中等待。
在生活的旅途上遇到迷雾失去方向是令人郁闷和萎靡的,但在垭口上遇到迷雾却恰恰相反。这时候的心情是振奋的,就像那面经幡一样不知道疲倦,这时候的心情一反在生活和工作中容易焦躁的常态。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能见到的,就是上苍所赋予的,不能见到的,就是缘分的延续,那是在为今后的惊喜留下预备。子梅拉,是个观景台,更是一种象征,她象征一个只留下最后一层面纱的雄伟天地和空灵的精神世界,一个运气,也许就能让这面纱自动漂去,所以来人并不会有太多的周折,但也可能在忙碌中的一生多次来到这里,也许那层面纱就是不愿离去,因此,也许存在着其他的感受雪山存在和伟大的方式,眼前那席卷过来的云雾,眼前那即将把自己淹没的云海雾涛,她们何尝不是神山的另一稀有的馈赠呢?在野外,在垭口,很容易产生各种自我安慰的想法,因为往往此时此地别无他人。
当然,在许多情况下,云雾会对垭口上的人产生怜悯之心,这时,她们会散开一些,又或许她们自己也迷失了方向,这种时候,天空好像在旋转,其实那是云在旋转,头顶上空阳光的突然出现,刚才被云雾封闭的垭口突然变成了开阔的天空,在一种错觉里,天空和苍穹如同向下走来,又好像人被突然吸上了蓝天,刚才什么都看不到的迷雾突然变成了铜墙铁壁般的巨大山体,这一切使人绷紧了神经,满怀着期待,人即将开始陶醉,但往往此时迷雾似乎又不甘心,她扪卷土从来,在雪山主峰面前形成了一道视力无法穿透的防线。
整个下午,只有最前方的龙庆玛山峰露了出来,而贡嘎雪山主峰那道西北方向的刀脊时隐时现,主峰那骄傲的冰雪之巅始终没有能够露面。
我再在一次无功而还,但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沮丧,反而觉得有一种满足。子梅拉,这个神奇的垭口,就是在云雾弥漫的条件下,依然充满了魅力和神秘,只要天空透过一丝光线,只要神山露出一片山脊,这里圣洁和清新的气流,就会将垭口变成一个天然的大舞台,将雪域光芒的千姿百态完美的演绎一番,使人心旷神怡,想象飞越,贡嘎雪山那神威凛冽的壮阔体魄几乎可以触摸得到。
垭口下的山洼里,有两个女人守着一顶黑牦牛帐篷,她们的牛在山上悠闲的吃着夏天里鲜嫩的新草,它们并不在乎看不看得到雪山,所以它们显得格外的轻松。
俩个女人看见我们的摩托车下山来,发出了呼喊,请我们进她们的帐篷里去喝酥油茶,我问她们,如果守在这里等到黄昏能不能看见雪山,她们笑着摇摇头,指了指垭口上流下来的云瀑布,说,马上就要下雨了。
果然,我们下山时,山上漂起了雪,大雨追了下来,我们似乎惹恼了云雾似的,后来的几天里,玉龙西天天下雨,我幻想的那种贡嘎晚霞的壮观场面一时半会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出现了,于是我放弃了再上子梅拉的计划,撤回了康定。
当然,我会卷土重来,我要搞清楚子梅拉的云雾到底会不会对我网开一面,但我必须选择更佳的时机,有朝一日,出奇不意,突破那道迷雾的防线,又或者,和她们再战一番,看看子梅拉的云雾还有什么更加美丽迷人的招数。 又见新帖:P 美不胜收! 美不胜收! :P :P :victory: :victor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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