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 发表于 2009-8-19 22:08:13

西康1932


1932年8月,贡嘎山东侧的加则拉垭口。

这一天上午,几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山里的宁静,随后,在加则拉垭口到雅加埂之间,两群马队在峡谷里展开了紧张的奔逃与追击,烟尘四起,枪声不断。

那个年代,来往于加则拉垭口,雅家埂垭口和折多山垭口的各路马帮,互相顺手牵羊拉走对方的马匹的事情司空见惯,丢了马就算倒霉。你偷了我的,下次我偷你的,一般人不会为一两匹马大动干戈,赶路要紧。

但是这一次情形不一样,有人偷了美国人组成的西康探险队在打箭炉雇来的官马,这马是根据当时的乌拉政策由官府派给美国人的,美国人是要还回去的。于是,美国人取出他们带的当时最新式的莱明顿猎枪一阵穷追,那枪在高原上发出像是雪崩般的响声呼啸而过,不是当时马帮所带的那种叉子枪可以比得,他们一直从热乌切追到了雅家埂的雪门坎,硬是把被人顺手带走的马追了回来。

1932年,当时国际上盛传着贡嘎雪山是世界上最高的雪山的消息,这一消息吸引了美国的登山爱好者,于是,四个美国人(其中包括一个美籍华人)组成了西康探险队来到上海,再到南京,他们向当时的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申请了特别签证到四川成都,又向当时的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申请了一张特别通行证来到打箭炉(康定),他们一行分两批从加则拉进入玉龙西。

他们有两项目标,第一是测量贡嘎山主峰的准确高度,第二是登顶。

很快,他们就证实了,贡嘎雪山主峰并不是世界最高峰,但是,这一发现并没有减低他们登顶的热情,他们化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贡嘎山主峰的西北脊建立了五个大本营,10月28日,探险队四个人中的两个,莫尔和伯兹报告两人冲顶成功。

探险队回美国以后,出版了“人云之战 - 攀登木雅贡嘎”一书,于是,他们一时成了当时有史以来攀得最高的美国人。

然而,时隔25年,1957年,中华全国总工会组成的登山队从贡嘎山东坡攀上了顶峰,这次首登没有争议,当时受到了国际登山界的广泛关注和认可。一时,美国人1932年登顶的记录受到了挑战,因为中国登山队在山顶上没有发现任何人留下的登顶标志物。于是国际登山界的专家们又一次仔细考核了美国人发表的照片,但是,这些照片既无法完全证明是在山顶上照的,也无法断定不是在山顶上照的,虽然最后国际登山界还是有人承认了美国人1932年的登顶记录,但这一争议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完全解决,1932年的登顶记录无法得到一致的肯定。自从1932年以后到现在,再也没有人从贡嘎山主峰的西北脊攀登过。

不过,“人云之战 - 攀登木雅贡嘎”一书,对登山的细节作了大量的描述,无疑对今后任何从西北脊登顶的人是非常珍贵和难得的参考,书中并对当时贡嘎雪山西面的环境,生态,生物,气象,野生动物,宗教和风物人情作了生动而详细的描述,特别是当时的野生动物(如盘羊,老熊,雪豹)之多,森林之茂盛,不得不让人觉得现在这个地方的环境的确是大不如从前了。

西康探险可以说是历史上在贡嘎山域动用人力物力最多,时间最长,而且记录全面的一次探险。探险队员们与当地的藏族人民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在从玉龙西撤回打箭炉的路上翻越加则拉垭口时,他们遭遇了暴风雪,是几个朴实,勇敢,和遵守信用的藏民及时将他们的物资运到,使他们避免了在暴风雪中冻死的遭遇,“人云之战 - 攀登木雅贡嘎”这本书中,有这样一段记叙,凡是到过加则拉垭口或是了解贡嘎山气候的人,无疑会感到这段故事的真切和感动:

“太阳落山前一个小时,我们终于抵达了子梅拉,我在马鞍上回过头了再最后看了一眼木雅贡嘎,她以绝对的庄严神圣立于云端,表现出一种无法描述的美丽和神秘,在一天的最后霞光里燃起火红的云层,当我跨过垭口的分界线时,不由得感觉到心中的一个振颤和喉咙的湿润。

第二天,我们只找到三匹马,高莫(翻译兼向导)最后好不容易说服了几个玉龙西的藏民帮我们背物品,以便我们可以每人骑一匹马。

一般来说,从玉龙西经加则拉到打箭炉的路程需要三天,大约42英哩的崎岖山路。我们希望以强行进的速度将行程压缩到两天,那些身背重物的藏民不可能赶上骑马的速度,于是我们行走在先,希望他们在天黑以后能够赶上来。

中午过后,我们遇到了从垭口迎面飞扫来的暴风雪,冷风刺骨,飞雪很快掩盖了路径。我们希望发现那个在我们来的时候还在垭口附近的牦牛帐篷,我们在疑惑和绝望中发现,这个帐篷已经在夏天结束之后搬到了更低的地方去了。

到夜晚的时候,我们仍然在对着冷风的牙齿行进,暴风雪的强度大大增加我们生怕互相掉队,幸运的是,高莫是玉龙西人,他对这里的地形如此之熟悉,就是在这样的风雪里,他还是可以找到准确的路径。

我们现在的海拔高度在四千米的雪线以上,我们的行李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希望在晚上见到背行李的藏民,我们既没有毛毯也没有食物,我们身边只有两块生的玉米饼和一只没有煮熟的鸡。

我们用捆马鞍的绳子结成了一个队伍以免在黑暗中走丢失,尽管我们相隔只有三四米,但是我们完全看不见前后的人。最后,我们终于看见了路边一个像是荒废的屋子似的建筑,我们的希望上升了,也许这里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帐篷。但是我们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他们只不过是几个刚刚翻过加则拉垭口的藏族商人,那像是个屋子的东西是他们拉货的车子。

我们跳下马,躺在一张橡皮布上,高莫将马拴好。那些藏族商人,五男一女试着用一些湿柴烧一堆火,他们好不容易点燃,我们一阵高兴,马上开始烤那只鸡,但是不到五分钟,那火在狂风里跳几下就熄灭了,再也无法点燃,我们的鸡连皮都还没有烧热。

晚饭结束后,我们的主人,那些藏族商人开始休息。在当时的境况下,看那种情形感到很有趣,他们每人将一个牦牛毡做的马鞍垫铺在了地上,人跪在手和膝盖上,头低下来就如同是在做祈祷一样,然后再用一张同样的牦牛毡做的马鞍垫盖在后背上,垫子的四周与地面接触,只要他不被那已经沾染了几代牦牛气味的牦牛沾所窒息,他呼出的热气保持了他身体周围的体温,他们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你见不到一个人影,只会见到一个个雪堆,然后,一个接一个,只见这些雪堆像爆炸一样散开来,里面现在一个个像是变了形一样的藏人,整个就像是一个很随便的程序,就好像这样一种生活的方式如同正常一样,你不得不对藏族人习惯于这样艰苦和随意的生活而感到惊奇。

暴风雪的强度一点也没有减弱,我和莫尔蜷缩在一起睡在橡胶布上,他非常大方地坚持我用仅有的一个牦牛马鞍垫裹住脚以防冻伤。于是我们做好了度过一个最难以想象的艰难夜晚的准备,我们无法入睡。不停地,我们必须坐起来摆掉衣服上的积雪,然后打着哆嗦在躺下,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感觉到一种昏睡正在向我袭来。

突然,我们张大了耳朵,那风中传来的是一声微弱的喊叫吗?是帮我们背行李和食物的藏人吗?不可能! 现在已经天黑四五个小时了,我们的耳朵一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我们在身体极端虚弱的情况下回叫了一声,希望马上就消失了,四野里没有任何回答的声音。

雪越积越深,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就像是过了一世纪,极度的寒冷再次穿透了我的全身,我的想象中又出现了一次喊叫声,而且离我们更近了,这一次绝对正确,我们的心情振奋起来,连耳朵也忘记了感谢,我们也发出了一声喊叫。

这一次,有人回应了!

莫尔跳起来,在马鞍袋里摸出一个手电筒,向着山谷跑去,光影消失在黑暗之中,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然后,透过弥漫的雪帘,昏暗的人影出现了,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身背着的我们的行李和食物终于到达了! 勇敢,坚韧不拔的人们,那一刻我们真是如此地爱上了他们!

怀着与生俱有的本能和经验,他们在黑暗和风雪迷漫的夜晚强行穿过大山,跨过无数激流和山头,他们远远地跟在我们几乎14个小时以后,终于找到了我们,而这样的辛劳只不过是他们一天的工作。

可以肯定,在这个星球上没有比这些牛场娃更好,更简朴的族群了。他们的报酬只不过是半个印度卢比,但是他们的诚心和奉献精神是无价的,也许他们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近八十年过去了,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有那永恒的雪山没有变,那傲然屹立的雪山主峰,永远以巨大的吸引力,牵动人们的脚步,目光,和思念。

那里的人们延续了祖辈们的坚强基因,生活在那洁白美丽的地方。

友多 发表于 2009-8-20 03:35:43

透过弥漫的雪帘,昏暗的人影出现了,两个男人,两个女人......:'(
可以肯定,在这个星球上没有比这些牛场娃更好,更简朴的人......:victory:
他们的诚心和奉献精神是无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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