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和云就象是深深相爱的情人一样不可分离。
没有云的山, 再高看上去也只是象个失恋的男人, 尽管身材魁伟但垂头丧气, 而没有山的云就更象是刚和情人吵了架的姑娘, 披头散发地到处乱跑, 无所归处, 然而只要他们又到了一起, 人间的一切烂漫与疯狂在他俩面前就会顿时相形失色, 缺少了那种在风雪的多样变形中所产生的永恒与美丽, 也没有那种在光色的无穷变幻中所带来的亢奋和激情。
如果说世上只有一对什么东西是天生的话, 那么就一定是山和云, 山是实体, 云是虚拟, 二者合一, 造就了世上的风雨。
如果是在高山之颠, 那么山和云就象王子和王妃一样, 她们在烂漫之余更具一种高贵和訡持, 时而还展现出各种复杂的矛盾。当王子想在世人面前展示他的英俊潇洒时, 他的王妃总是嫉妒地上前来将他挡在自己美丽和洁净的衣裙里, 把他占为己有, 偶然在一场大雪之后, 当王妃贪恋洁净的蓝天而飞上高空时, 王子才有机会舒展一下他的脖颈, 露出他那高贵而英俊的头颅, 让世人一睹风采。而在大多数的时间? 不管是深夜还是凌晨, 云妃总是紧紧地缠绕着王子, 做出各种亲昵和奔放的姿态, 二者合为一体, 在天界苍穹的注视下尽享着幽然的快乐。
无论王妃如何发狂与发颠, 王子总是以宠爱的大度, 听之任之, 继续以王者的威严一动不动地し⑼蹂??杩竦娜惹? 而王妃则有时无缘无故的撒起娇来, 她呼来狂风, 卷起大雪, 疯狂的抽打王子那英俊的面孔和宽厚的胸膛, 然而王者之尊,仍然在原地岿然不动, 他冷静地将大雪吸入胸怀, 变成冰川, 将狂风一概挡回且送到四面八方的深谷沟壑里, 以更加冷酷和严峻的形态面对王妃的戏弄和挑战, 狂风怒号, 飞雪迷漫。
贡嘎雪山是大雪山的主峰, 是四川境内的最高峰, 海拔7556米, 因而人称蜀山之王, 它以不可挑战的威严和雄姿, 以超越一切的魅力和神力, 将任何见到过它的面庞的人们永远地吸?? 哪怕是在迢迢千万里之外, 这些人也要执着地再向着他它走来,四周的丫口上,上千年的玛坭堆和经幡柱翘首而立,将人们的崇拜和景仰献给这座永恒的雪山。
大年初二的中午11点, 我和周师傅来到了新都桥到九龙之间的公路上的一个叫99K的小村子, 这里仍然是属于康定县境内, 而且离新都桥的瓦泽乡99公里, 所以就叫99K, 这里离九龙还有70多公里, 路在这里继续向前就是翻过瓦灰山进入九龙峡谷, 而向左一拐就是去六巴乡, 进而去贡嘎寺的小路。
99K的村口有一个明显的标志牌, 任何人从这里过, 都会注意到这个牌子,上面一个向上的箭头指向九龙, 一个向左的箭头指向贡嘎寺。
大年初二我的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闲游, 当然, 我的大概目标是到达九龙峡谷之前要翻的一座叫做瓦灰山的大山, 这座山许多人并不知道其名声, 但有一诳刀ǖ囊桓鼍? 我和一些藏族人在高谈阔论, 我们当时的话题是德格和白玉, 去过两次德格和白玉的我当时正在眉飞色舞地向它们介绍德格和白玉如何美丽, 这时有个来自九龙的藏族朋友愤愤不平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走之前扔下了一句话:
“什么时候你们去我们九龙的瓦灰山看看就知道了!”
后来, 我又一次听到一人说瓦灰山如何如何, 而且上一次在高尔寺山上我也见到了瓦灰山方向的山峦, 的确是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苍茫和峻秀, 由于这次的出行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因此我想去验证一下那个九龙朋友关于瓦灰山的自豪感是不是有点根据, 所以就选择了这个方向。但车到了这里以后, 那个牌子上的 “贡嘎寺”三个字立即吸引了我的眼帘, 啊! 贡嘎寺, 那就意味着到了贡嘎寺就可以见到贡噶山啦, 我立即有了改变方向的意愿, 事情就是这样, 往往临时的冲动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喜事, 而期望太高太久的意愿则往往最终不得不委屈的嫁给了失望。
我不假思索, 以少有的果断让周师傅停下了车, 周师傅也不心疼他的新白马王子, 一个刹车我们就准确地停在了路牌的下面。
村口一座藏房里有一个木雅汉子和他略带稚气的儿子坐在门坎上晒太阳, 远处一座雪山和白云反射过来非常强烈的紫外线, 汉子五十多岁, 儿子十七,八岁, 初二的中午小村里特别安静, 我们似乎是今天从这里路过的第一辆车。
在这种地方询问去哪儿到哪儿, 怎么走, 什么方向, 路有多远, 需要多长时间, 有没有冰, 有没有乌云, 能不能看到雪山, 几点钟之前能不能回来, 去一趟有没有危险, 是走这条路还是走那条路, 新贡嘎寺在哪儿, 老贡嘎寺在哪儿, 在哪一个寺才能见到贡嘎山等等, 一切都是浪费时间和口舌, 而且越问越糊涂。 倒不是因为我们在语言上的交流有问题, 主要是双方的尺度完全不一样, 每天住在这里的人绝不会理解来人想见雪山的急切心情, 来人固执的目标往往使长期住在这里的人觉得荒唐可笑。
不过双方有一点是共同的, 只要一提到贡嘎雪山, 话题就马上回到了一起, 双方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崇敬和激动, 谈话中, 最使木雅汉子不可思议是:
“你已经到了这里而不进去看贡嘎山吗?”
而我的唯一疑问则是:
“近距离看贡嘎神山有这么容易吗?
讲来讲去, 时间眼看都白费了, 最后我们不得不把许多转弯抹角的问题转换为直截了当的, 关键的是与不是的直接问答:
“从这里进去可以看到贡嘎山吗?”
“当然!”
“那怎样去最好最快呢?”
“坐摩托车上去!”
“谁来开摩托车?”
“我儿子, 就是他! 他叫多吉才让”
“来回多少钱呢?”
“最少二百六十!”
“那就快走吧!”
周师傅上一次专门送我上新都桥以外的高尔寺山顶去看贡嘎山, 非常了解那种没有见到后的失望和沮丧, 他在旁边不停地问木雅汉子:
“你保证可以见到吗, 你保证可以见到吗, 上了一半看不到雪山就下来可不行哦!”
木雅汉子慢条斯理地交代儿子说:
“碰到有冰的地方就下来走, 把车推过去再开, 慢一点!”, 然后才对周师傅说:
“没有问题的, 他是县宣传队跳舞的, 醒目得很, 小车也经常开!”
我也不清楚在县宣传队跳舞与上贡嘎山有什么联系, 只觉的有一种急切出发的冲动, 小伙子看上去是年青了一点, 但对他们我多少也是了解一点的,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和天下, 他们也许少一点心眼, 但是他们的韧劲和好心足以弥补一切不足, 更重要的是, 他们绝对可以信赖。
周师傅似乎也放下心来, 我让他把车停在99K等我, 我说大概最多四个小时回来, 而这时候的时间是上午11.40。我们走之前木雅汉子的妻子端出春节做的酸菜包子和酥油茶, 大过节的一切都是免费享用, 我也没有客气, 抓起一个酸菜包子就塞了下去, 在往上灌一碗热酥油茶, 此去一路上贡嘎山应该不会太饿了, 才让进去给摩托车加满了油, 换了一件羊皮长袍, 把我的食品, 药品和氧气包绑在后座上, 他用一条白色的围巾把头和颈子包住, 我登上后坐, 戴上我新买的藏式狐皮帽, 斜背起照相机的包包, 两手向下抓紧后座的驾子, 才让一踩油门, 我们嘟嘟嘟嘟地就出了村子向六巴乡方向的峡谷疾驰而去, 后面扬起一阵灰尘。
水有时是白的, 雪和冰也是白的, 有些花是白的, 布也可以染成白的, 但白色之中的更白色就一定是这高原上的云, 难以相信仅仅是一个白色居然就存在着这样大这么多的差别, 我们进了与贡嘎山脚下的田湾大峡谷平行的一条沟, 这条沟叫玉龙西沟, 沟里的河叫色物绒, 这里云白得没有词来形容了, 只能说它比最白的东西还要白十倍百倍。 才让果然车技非凡, 摩托车在坎坷的沙石路上巧妙地选择着近可能平的地方向前飞奔, 小河的白色波浪向后飞去, 两边山顶上的云层变幻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形状, 有的薄得象纱, 有的厚得象墙, 有的淡得象水, 有得浓得象冰, 似乎只有在这偏远的峡谷里, 白云才愿意以这舞蹈般的姿势, 展现自己的美丽和笑容, 而蓝天则没有多少选择, 它只能靠着白云的施舍, 当白云让出一块地方时, 它才能露出脸来。
往任何一个方向看出去, 山的雄伟, 云的妩媚, 天的湛蓝, 风的轻柔, 路的曲折, 河的奔腾, 形成各种不同类型的组合画面, 这里的房子居然座座都修得象雄伟的宫殿一样, 很明显,神山周围的丰富资源和旅游的发达, 使这里的人们积累了相当巨大的财富,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为两三百元牺牲初二下午的阳光而去爬山, 对我来说简直是太幸运了。我很快就熟悉了摩托车跳跃前行的节奏和韵律, 心情也跟着摩托车的跳动在高涨, 我们在风光如画的山谷里弯来转去地向着神山飞奔, 使人产生出一种惬意的英雄感, 多么刺激的方式, 多么难得的机会, 白云和摩托车就象是在赛跑一样, 一会儿, 我们就过了六巴乡镇, 新贡噶寺, 下木居, 上木居, 继续朝着峡谷的前方飞奔。
前方的白云象一片巨大的幕布罩住了峡谷的出口,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那种突然转过一个山口就见到高大无比的贡嘎神山时的那种窒息和震慑感, 我好象快乐得飘了起来, 但又很快坠落下来, 我在美丽的景色里晕眩了, 在摩托车上我没有办法取下照相机, 只好用梦境般的记忆记住这些美景, 我想, 也许回来的路上还能再见到他们, 此时重要的是直奔贡嘎山, 见到贡嘎神山时的那第一眼究竟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激动呢, 是象去相亲吗? 是象入洞房吗? 是象中了状元当皇帝的女婿吗? 是象在鲜花盛开的林子里拥抱亲吻初恋的情人吗? 总之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见到雪山就已经疯了, 是的, 难道这不算是发疯吗, 此时我就象是喝醉了酒那样无端地兴奋, 全世界, 全国有多少专业的旅行者, 哪一个现在在这不知名的小路上疯疯颠颠地坐着摩托车乱跑呢?
但是渐渐地,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我们顺着峡谷已经骑行了近一个小时, 至少走了三十多公里了, 眼看前方峡谷的豁口变得越来越平坦, 一点也不象是要突然出现一座高7千多米的大雪山主峰的那种样子, 开始, 我不想问才让, 因为这样问会减少突然见到贡嘎神山的那种激动, 但是又往前走了好几公里以后, 连才让也开始觉得不对头了, 于是我们停下来, 这时正好有两个大嫂从山边的村子里出来, 才让用藏语同她们坎了一阵, 她们往我们来的方向指了指, 我知道了, 肯定走错了, 这时候我瞪着才让, 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
“可能走过了, 我从来没有去过!”
我的兴趣从高峰直坠深谷, 他居然不知道路, 而且从来没有去过, 才让对我说:
“你有地图不, 拿出来看看?”
我气不打一处来, 地图我倒是有一本,但是绝对不可能详细到连这里的小路也会标出来, 我说:
“没有用的, 我们往回走吧?”
我们往回走了十多公里, 在上木居村只见一座小桥, 过了这座小桥顺着峡谷走五公里, 小路朝右一拐上了山, 进去翻过这道山梁, 似乎有点希望, 那是个能见到贡嘎山的丫口, 有5千多米高, 才让一点也不着急, 他反正搞不清楚到底有多远, 我也搞不清他的摩托车有多少油, 我们俩都豁出去? 于是我们就这样拐了进去, 摩托车吃力地向上爬行, 时间已经是一点四十分, 我们已经折腾了两个小时连贡嘎山的方向都还没摸清楚, 木雅汉子啊, 你这个粗心的父亲, 我就算了, 但你就放心让你儿子这样进山吗?
让人发愁的事情出现了, 天空出现了乌云, 太阳躲了进去, 一会儿山上就暗了下来, 一天里观察雪山山顶最佳的正午时刻已经过去了, 现在就是到了丫口, 也不一定能见到雪山的主峰, 怎么办?
就在我们犹豫的时侯, 我们接近了一个山口, 一接近山口就感到有一种强大风力的存在, 对! 这绝不是一般的风, 只有特别巨大的山体周围的深谷才能产生这样大这样奇寒无比的风力, 毫无疑问, 这是贡嘎雪山的风力, 我们离它已经很近了, 隔着山峰我们见不到它, 但是从山顶上飞过来的云的形状看, 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一边有一个巨大的山体在吸引和推动着这种象发射出来以后又开始飞翔的云层, 这一定是它! 这座具有强大神力的山向来人发出了邀请和挑战, 关键时刻已经来临。
于是我们继续向上, 到达了一个雪山洼子, 洼子的下面是一个冻成了冰的海子, 它的形状象是一滴泪珠, 也许是木雅仙子的泪珠吧? 它的四周覆盖着一尺多厚的白雪, 白云从四面八方越过山顶涌下来, 有些飞云突然被冷空气冻住而结成了云团, 云团在山洼的稀薄空气里变得沉重突然下坠而压向海子, 四周是一片白色的光芒, 大风刮起雪地上的雪花, 在地面形成一层飘飘然然的白雾, 就在这时, 山后面的那座尚未露面的巨大山体推动了另一阵大风扫过峡谷, 空旷峡谷里风的吸力将云层撕开一条缝, 露出了蓝色的天空, 这里的海拔已经接近4500米, 在这样急剧变化的云飞风舞的世界里, 我头脑一片晕眩, 进入了一个云的梦镜。
这是毫无规律的迷云, 它们在来人的眼前变换着形态, 呼啸而过, 但它们失去了方向感, 它们被雪山王子所鼓起的大风所蹂躏, 它们又回到了来人的眼前, 转了几圈以后, 他们聚积了一个旋力, 然后象翻腾的波浪一样越过山颠扑向那个尚未露面的王子, 但却被它无情地抛了回来, 在空中又被强风撕成了碎片而坠落进深谷, 它们在谷底悄悄汇集, 然后又借着风力席卷上来, 它们以多胜少, 越来越密集的包围在那个巨大山体的周围, 向它发起一阵又一阵的冲击, 迷失了方向的云团反正没有什么损失可以担忧, 只要能越过山颠扑向主峰似乎就是它们的胜利, 它们似乎只有一个目的, 不让那个骄傲的王子安宁!
过了海子以后, 大雪变得更深了, 摩托车再也无法前行, 才让下了车毫无作用地将摩托车往前推, 我知道那时徒劳无益的, 于是我们停下来, 坐在雪地上休息, 时间已经是三点了, 我拿出白花花的康定馍馍, 风干牦牛肉和卤牛肉片, 分了一办给才让, 我们在雪地上就这样在缺氧的情况下干啃起来, 我打算向丫口发起最后的冲击, 我示意才让在原地等我, 但才让却说要陪我一起上去, 我早就知道藏族小伙是靠得住的, 他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冒险的, 贡嘎雪山对他来说同样也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我有两罐氧气, 留下一罐在原地等需要急救时再用, 我揣上一罐, 没有忘记提起照相机就开始向上攀爬。才让几下就走到了前面, 我在后面, 一步几喘地慢慢跟着, 已经快四点了, 还有将近垂直两百米的大山坡要攀登, 抬头仰望那风雪弥漫的丫口, 心在下沉, 信心也在直线下降, 太阳眼看就要下山了, 一种焦虑袭上心头, 一个恶性循环已经开始, 唉! 一切都是为了丫口那一边的那个庞大的山影, 缺氧的难受使人好象在半醒半梦的状态里向上几乎是匍伏着前进。
灵魂此时也似乎在想着尽早的逃离这个疲惫不堪的身体, 脑海里出现了各种没有逻辑的幻觉。眼前飞舞的迷云使我幻想着在丫口的那一边, 也许云和山正在做疯狂地做爱, 它俩刮起巨大的山风, 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天空, 天色阴暗下来, 好象这还不够似的, 它们又卷起大片大片的飞雪, 一切在飞雪里都显得更加模糊, 在风雪茫茫的山颠上, 谁也不知道云是如何疯狂地撞向山的怀抱, 它们在那里缱惓蛮缠, 柔情万般, 只有在一切都过去之后, 大雪消散, 太阳高照, 疲劳的云层泛出疯狂过后的红晕而轻飘飘地在蓝天里轻歌漫舞地上升时, 大山才又露出依然雄健的轮廓,但它还是那样威严刚劲, 丝纹不动, 而此时的我却正在幻想中不断地消耗着氧气罐里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氧气, 我已接近虚脱的状态。
才让已经登了上去, 他的身影在上面等着我, 但是我现在想找一千个理由放弃继续上爬, 退回到停摩托车的地方赶快去吸尽另一罐氧气以后迅速下山, 没有人会知道我离雪山丫口只剩下100多米时退了下来, 此刻是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拼出命上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贡嘎雪山的真面目, 但是此刻重要的并不是见不见得到雪山的问题, 问题是自己是否能够战胜退却的心理, 哪怕山上就是乌云一片, 此刻, 只有上行才是唯一的选择, 此刻顺着雪坡往下一滑, 缺氧的情况就会立即改善, 然而, 以后再提到任何雪山, 我都会觉得惭愧, 而这种惭愧对我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于是, 我打起精神, 喘着粗气, 继续上爬, 在身体走向极端衰弱的时候, 人却发出了大声数数的高叫, 我已经接近了歇斯底里, 我走五下, 停下来喘三十口气, 这一比六的慢速大大拖延了时间, 现在已经是四点二十了。今天何时才能登上丫口呢?
雪花飞舞, 白云缭绕, 山上白茫茫一片, 孤独的我坐在雪地上靠着山斜躺着, 感觉到大山那坚实的根基, 我脑子里一片云飞风嚎, 心想, 我的大脑和心脏现在成了仇人, 大脑在逞能, 心脏却在唉叹, 因为心脏已经难以支撑这个极度缺氧的身体了, 大脑哪里知道心脏的痛苦和辛劳呢, 它只知追求视觉和心灵的享受, 消耗本来就缺少的氧气, 心脏却在无声地加快跳动, 满足大脑越来越大越扩展的的愿望, 它们之间的搏斗随时可以让我倒下, 或者让我放弃, 我在大山面前, 承认了自己的脆弱, 但还是不愿意全放弃。
一只雄鹰从雪空飞过, 它优雅的姿势使我频临了自悲的极点, 另一群飞鸟从山那边飞过来, 它们整齐的队形又使我重新燃起走向雪山的希望,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歌声, 难道那是木雅仙子的歌唱吗, 我已经陷入了一种绝望中的胡思乱想, 我吸尽了最后一点氧气, 定下神来, 发现原来是一对年青的藏族夫妇春节前在山下走亲戚, 现在和我们一样骑着摩托车翻山回到贡嘎山下的次梅村, 据说老贡噶寺就在次梅村, 他们和我们一样丢下了摩托车走回家去, 当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 两人悠闲的哼着歌, 和我打个招呼, 说了声扎西得勒, 很快就翻过了丫口消失在峡谷沟壑的下方, 我下定决心, 今天就是拼上性命也要登上这个丫口, 在大脑和心脏的激烈交锋中, 我最后选择了站在大脑这一边, 我在心里说, 可怜的心脏啊, 你今天帮我挺过这最后的几十米吧! 回去以后我一定用苏格兰最好的威士忌犒劳你的功勋!
四点五十分,我终于登上了丫口, 才让在山上差不多被冻僵了, 缩在经幡堆前打哆唆, 贡嘎雪山那巨大的山体几乎可以触摸得到, 只是夕阳已经西下, 雪山的主峰被白云缠绕, 但是, 这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 只要站在了这里, 就完全可以感受到贡嘎雪山那宽阔的胸怀和博大的世界, 它产生一种威慑和震撼, 它一下就吸走了灵魂中的骄傲和自负, 漫天的白云在辽阔的山颠轻歌曼舞, 在山顶上,白云不再迷惘, 而是直扑山上山, 将山顶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站在神山面前, 意识也被它一下摄去, 我变成了一架没有思维的机器漫无目的地按着照相机的快门, 也许照多少相片已经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此刻就站在这个万年雪山的面前, 它近在咫尺。
天黑了下来, 我们赶紧下山, 我们要离开这个梦境, 神山悄然无语, 但似乎却在暗地里给我们传送了一股力量和几分勇气, 我们坐在雪地上一直滑下山去。 才让发现在这个高度因为缺氧而点不燃摩托车, 于是我们就坐在车上放空车, 利用山的坡度向下直冲, 到了海子的出口才点燃摩托车的发动机, 此时已经是六点钟了, 山上尚有一片火红的夕阳, 山下却刮起大风下起雪来, 周师傅以为我们出了事, 他把车开进沟三十公里在路边等着我们, 正在联络上木居旅游接待站的藏民发动搜山行动, 我跳下摩托车, 将三百块钱塞给才让, 在他肩上拍了拍, 说不用找了, 今天也算辛苦了这个小伙子, 虽说走错了路, 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但他那勇猛的车技, 和他的陪伴, 毕竟没有使我陷入困境, 他给了我深刻的印象, 我对他的信赖是正确的。
告别了才让, 周师傅在黑暗中把车开得飞快, 黑夜里, 我想起了木雅仙子和那个出嫁的新娘, 这个时候她该到婆家了, 木雅仙子也该放心了, 现在有什么人该担心一下的是我啦。车子开着明亮的前灯在峡谷里穿行, 就象是一个奔驰的怪兽, 光影在前方横冲直撞, 三个小时多一点, 我们就又回到了折多山丫口, 这时候我从窗口望出去, 只见丫口上漆黑一片, 早上的那个黑影和那道白光都被明亮的车灯给吓跑了, 幽灵躲得无影无踪, 也许那不是幽灵, 而是雪山的精灵吧。
晚上十点正, 我们的车开过了公主桥直下康定城, 跑马山上没有溜溜的月亮, 只听见呼呼的冷风, 那是贡嘎雪山下来的冷风,这时我想起了自己在雪山上对可怜的心脏所作的承诺, 想起了我那瓶尚未开启的12年苏格兰纯酿达尔摩威士忌, 这时我觉得一个梦还没有醒, 而另一个梦马上就又要开始了, 只不过是今晚的这个梦里, 将会多了一些元素, 飘飞的雪花, 迷惘的白云, 紊乱的气流, 岿然不动的雪山, 呼号的狂风, 吼叫的摩托, 如果在加上威士忌, 今晚这个梦会更加精彩, 让可怜的心脏酩酊大醉吧? 这个梦就留给雄心勃勃的大脑去操劳吧!
我折腾了一天并没有见到雪山的主峰, 但是我十分满足, 而且可以十分肯定, 我感到了山神的存在, 那是一种精神, 它千万年长存于木雅贡噶那个广阔雄伟的雪域境界里, 在那一片白茫茫的洁净世界里, 在那一片风云驰骋的梦境里, 我的坠落变成了飞翔, 就象那些毫无方向感的贡嘎迷云一样 , 在梦里, 我听见了一首略带忧伤的木雅情歌:
雪山遥在远方,
白云为她飞翔,
想起心上人儿,
多想有双翅膀,
见到她的时候,
不敢对她开口,
离开她的时候,
心中多么忧伤!
说明:本文中人物的名字作了改变, 所记叙的行程具有相当大的随机性,且带有程度较高的危险性,对于有高山反应的人尤其不适合。有心一揽贡嘎雪山之雄伟景象的朋友们最好的选择仍然是贡嘎雪山东面的海螺沟或燕子沟,那里条件和设施齐全,危险度小,实在想去贡嘎山西坡的人们可以考虑在上木居接待站或玉龙西过夜,第二天骑马上山,但应备有氧气, 以防万一, 扎西德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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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时间在雅江境内看到的贡噶雪山主峰, 大雪山就是这样,越远看得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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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时间在国道三一八剪子弯山所见到的贡嘎神山全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