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妙龄的姑娘没有惊人的面孔和模特般的身段,但却有端庄容貌和水一样的柔情,这就是二郎山, 说她象个美丽的姑娘, 不如说她象个迷媚的情人。
但是二郎山在传说里却又是男性的象征, 是中国古代人们崇敬男人英雄时所起的名字, 在西游记, 唯一可以将孙悟空打得四出逃窜的就是天将二郎神, 孙悟空逃的时候不忘问他: 记得玉帝有个妹子思凡投尘, 嫁杨君生一健儿, 能斧劈大山,剑断大河的, 莫非就是在下? 二郎神并不答话, 一斧砍去, 孙悟空几个跟头, 栽落下山。
古代, 二郎山以西的地方全是荒蛮之地, 二郎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因山高路险, 挡住了西去的大道, 因而人称二郎山, 意为连孙悟空也惧怕三分的地方, 古人云,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蜀道之中难上之难, 莫过二郎山, 乾隆年间, 尼泊尔侵藏, 乾隆皇帝寝食难安, 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打通川藏路, 终于在乾隆56年(1791年)派福康安率两万大军过二郎山, 打箭炉, 走川藏南线过金沙江入藏, 将尼泊尔大军赶过喜马拉雅山, 全部包围在加德满都城内, 直到尼泊尔全面投降并向朝庭俯首称臣才撤军, 当然,那时候打通的并不是现在的通过天全的路,而是古代茶马古道从汉源的清溪翻飞越岭到化林坪达泸定桥, 现在的川藏路二朗山段是十八军进藏打通的, 当时, 第一步是将大量部队放在打通二郎山的道路, 战还未开, 已经死伤无数, 皆因在二郎山修路太难。
二零零零年, 一条四公里长的隧道从二郎山腰穿山而过, 与是, 老路被抛弃了,人们在叉路上竖了个牌子:
“二郎山老路, 危险失修, 禁止通行!”
从此, 二郎山的故事开始失传, 二郎山里的秘境开始了自两千年前茶马古道开通以来的寂静。这个年代, 人们对古老的传说失去了兴趣, 人们贪图快餐式的文化,大家欣赏物质上的富有,然而, 旅行的便捷却失去了自然的挽留和祝福, 就象是有一个温柔, 秀丽的情人, 就这样被冷酷地抛在了路边! 人们朝着前方热烈的锅庄和青锞美酒而去, 让二郎山独自留在云和雾的幔纱里黯自神伤。
山中住着一个德行高上的老僧, 或是一位隐秘的情人, 谁更能吸引来者不远千里, 翻山越岭, 披荆斩棘地前往那个深藏的地方呢? 我想一定是情人, 只有情人的期盼, 无论是以欢笑或眼泪来表现, 才可能让来人用前轮猛地撞开那块挡路的牌子, 朝着那个云端里的引诱发疯似的狂奔, 无论是在清晨, 还是在黄昏, 电闪雷鸣, 山洪肆虐, 无可阻挡, 想见情人的欲望, 大过色空, 不管轮回!
一月的一个下午四点半, 我想去会会这个素未谋面的情人, 在泸定桥边上拦了一辆车, 开车的是个小伙子, 跟司机说好了要到二郎山顶上的观景台, 司机看了看我, 问道:
“上面那个啊? 至少两百元, 好几十里山路哩 !”
看着司机面孔觉得不象是那种骗人的, 心里想, 走吧, 走吧, 我急着去会情人, 哪会在乎这几个钱, 只要你不是那种坑人的司机, 我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就行了, 于是我就上了车。
冬天的太阳下山快, 我们出了泸定, 向着左面的大山往上爬, 不一会儿就过了去海螺沟的叉口, 再往上, 就是一个俯瞰大渡河的观景台, 再往前走又是一个观景台, 叫做日浴高原, 不过我们在这里并没有停留, 我的情人是二郎山主? 在到达二郎山隧道口之前车往左一拐, 就上了二郎山著名的二十四盘, 车在破旧的老路山弯里跳跃前行, 只要上了二郎山丫口, 在那里有一个被荒废了的老观景台, 叫天河云海,真是多好听的名字啊, 在那样的地方会见情人, 就如同牛郎会织女一样为世人所歌颂, 在夕阳落下对面的贡嘎群峰以后, 和话语不多的情人手牵手走进林间棚屋里的二人空间, 让光明和世界转到地球的另一边, 让黑暗和温柔拥进狭窄的小屋, 屋外风雪交加, 室内狂风骤雨, 难道这不是一种充满情欲的梦想吗?
山下川藏路山崎岖的路上, 一长串车前灯接尾灯, 象一条长龙, 在蜿蜒的山道上艰难地摆动着身躯, 向着泸定和康定方向游去。
然而, 幽会情人从来都好象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似的, 刺激之外总带有相当的危险, 而此刻的潜在危险, 并不存在于我和那素未谋面的情人之间的不切实际的梦幻里, 而在于我和素不相识的司机的互相信任上, 司机是个小伙子, 手中的电话不停的响, 他似乎是在象什么人汇报我们行车的方向和地点, 而且没隔几分中就汇报一次的那种, 这似乎使得小伙子在森林黑暗的弯道上转来转去的小路上渐渐放松下来, 但却提紧了我的神经, 是啊, 如果司机是在和黑道上的人接触, 那么今晚的情人幽会就可能转变为花前月下死, 做鬼也风流,为二郎山再添一个孤魂野鬼, 风光与落魄就在一线之间, 敢不敢上去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最后一丝夕阳已落在了贡嘎山的西边, 天空骤然变成了一中蓝中透黑的夜晚, 山林里更黑暗了, 小路慢慢变得模糊了, 我们已经远离了喧闹的川藏主干道, 在这种封闭隔离的山野里, 什么都可能发生,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发生的只是神经质的发作, 猜想与怀疑之间可笑的过敏, 小伙子无非是想在天黑前再赚二百元回家, 他的哥哥却有点不放心不知他单独一人拉的什么人这个时候独自上山, 所以不断打电话上来, 我虽把二郎山的主峰幻想成了自己的情人去偷偷幽会一次, 其实只不过是想满足一下将情人的美貌和恫体用晚霞沐浴后,而永远占有在照相机的存储卡里的简单欲望, 也没有什么想抢车害人的动机, 哪里来的这么多胡思乱想和疑神疑鬼呢? 人之初, 性本善啊, 只因为幽会情人就一下大家都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吗? 人心狭窄得真实可笑啊, 我和小伙子心照不宣, 互相知道大家都不是坏人,但不管怎样, 双方的手机都拿在手里,好象只要一按手机天兵天将就会从天而降似的。
但是越往上走, 天越黑下来, 一种不放心的隔膜依然存在, 突然, 山上出现了暗冰和积雪, 刮起了大风, 我们已经接近了丫口, 一种阴森的感觉, 和那坎坷不平的路马上使我和司机团结起来, 我们这时候才认识到, 我们需要两个人的勇气和互相支持, 才敢继续在黑暗中驶向云雾中的观景台, 这里已经没了手机信号, 小伙子联系不上他哥, 我也无法向任何人求救,这哪里是去幽会啊,简直就是一场实地心理素质考核,那个没见面的情人一心想要我不及格,以换来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筹码!
一切都是欲望的错误, 错就错在把山峰幻想成了具有神秘的性感和魅力,但又大方豪爽,疯狂亟待的情人,她此刻又躲到哪儿去了呢? 难道还要我在黑夜里去搜山吗? 不请自来,自作多情, 结果往往就是如此啊!
丫口是一百多米的椭圆型豁口, 豁口的顶子就是阴山与阳山的分界, 阴山寒冷干燥, 阳山燥热潮湿, 两者相遇如同干柴烈火, 燃烧的不是情欲, 产生的却是漫卷的流云, 一层白色的云雾象潮水般涌上丫口, 立即被山这边的冷气所冷却, 顺着山沟竟然流了下去, 就象是一个巨大的瀑布一样, 从远处看, 它流得十分缓慢和温柔, 但站在即将黑下来的丫口边上, 只见流云快速飞过, 一浪高过一浪, 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山风, 我和司机面面相觑, 我们立即明白了, 这里就是我们要返回的地点了, 在黑夜里将车开进这片流云下面的暗冰里, 无疑是使任何目的看上去如同发疯和愚蠢。今夜梦长, 可我与老观景台无缘!
我让司机掉了个头, 把照相机也装了起来, 没有三角架和超强闪光灯的相机此时已无法拍下这美景, 但贪婪的眼睛还可以尽情地欣赏着情人那窈窕的身影, 我把眼里的影象反转过来, 黑白相反, 白色的流云变成了黑发, 黑色的山林变成了白裙, 多么美妙的想象啊, 白色的长裙上飘动着油亮和柔顺的长发,夜空映照下的山峦的任何一段都可以叫作奶头山,难免使人联想起情人那丰满的乳房, 而情人此时也好象十分温存和配合, 阴影中的这个充满挑逗的情人激发出一种强烈的欲望, 但黑暗的天空和扑面的山风却迅速冷却了奔腾的血液, 下山吧! 我似乎听见了某种声音, 其实正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丫口和那还在奔流的云瀑布, 发出了山神般的指令, 小车掉转头来, 尾灯的血红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那似乎还在搔首弄姿的情人, 无可奈何地离去, 有人在后面似乎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也许是冷笑, 更像是初次相识后离别的微笑。
那种笑的回味, 成了更大的诱惑, 她似乎并未满足,还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 我突然意识到, 二郎山, 瀑布云, 一个英雄, 一个情人, 其实每天都在那里享受着天地合一的情爱, 每天都象嘻戏般的在山上无忧无虑地过着烂漫的一切, 而我们所见到或感受到的那一点点瞬间时的天南地北的感慨,只不过是无病呻吟的一种自恋罢了。
下山后, 小伙子的哥哥在泸定桥边等着他弟弟回来把车交给他开夜班, 这时, 我们之间的猜疑彻底消除了, 小伙子的哥哥结果是个很热情的人, 他说:
“唉哟, 你今天上去晚了半小时!, 要去看二郎山云海啊? 下次打电话给我,早上五点就要上去, 那才叫安逸!”我想,是啊,凌晨五点,更要命,看样子还非得再找他们兄弟俩才行,不猜不相识啊!
可这次春节, 我却把美丽的情人晾在了二郎山上, 跑去了趟贡嘎, 回来时路过二郎山,只见满山愁雾, 乱云飞舞,不由得触景生情,叹息之余,给山上的情人留了首歌,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在劝我:
暖冬残雪留不住,
悄然泪下离云端,
春来情急不吱声,
油菜花黄浮暗香,
人生何须如此忙,
哪知山中情人盼,
川藏风云雷霆梦,
但留细雨落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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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14 00:52:23
发表于 2007-4-14 00:58: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