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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山花为象征的生命, 虽然短暂, 但是绚丽多彩, 于众不同。
一望无边的稻城海子山, 在格聂神山的东南角的地方突然凹下去, 形成一条峡谷, 一条河连接起海子山上的兴伊措, 从峡谷穿过而往乡城的方向流去, 在一个没有人可以去到的深谷里汇入了更宽的定曲河。
这条峡谷有十来公里, 两面由大山夹住, 两头也被大山挡住, 河水在里面弯来弯去, 两边山上全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河两岸有一些经过上千年的洪水冲刷和泥石流堆起来的坡地, 这些山坡慢慢都成了青稞地。 在河岸的进口和出口处, 分别有一个藏寨, 散落在山坡上的藏房被青稞地包围到了门口和窗下, 在春天和夏天, 整个峡谷一片翠绿,峡谷的上方被云层盖住, 到了中午, 远在100公里以外的理塘刮起了大风, 这大风一直吹到海子山上, 于是这条峡谷的云层被吹散, 阳光透过云层射进来, 也带来了一片片蔚蓝如海水般的天空。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峡谷里的山村。
以前, 这两个村子属于理塘毛垭土司的地盘, 算是理塘西南面最偏远的两个寨子, 过去的官道绕格聂神山从理塘到巴塘, 过了乃干多有一条很难看见的小路朝南一拐, 进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峡谷, 顺着这条峡谷走两天就到了这里, 后来因为草场的纠纷, 这里被划进了稻城, 这条千年的小路就很少有人再走, 慢慢地, 它就被荒草和灌木丛掩盖了。
后来人们修了一条七十多公里的简易公路, 这条路从桑堆的西南面朝北拐进一条荒无人烟的峡谷, 坎坷的小路一直向北爬上海子山兴伊措的西面的一个高坡, 再朝格聂神山方向绕过几个山弯, 突然一条小路向下一栽, 穿过原始森林, 顺着一条不断在悬崖边盘旋的烂路下山, 就到了第一个寨子, 这里就是上村, 顺着峡谷再走5公里, 就是另一个寨子, 叫下村, 两个村的中间, 有一所小学, 据说, 把小学放在这里主要是方便两个寨子的娃娃走路上学。
从山崖上沿着小路下来时, 在第一眼见到村子的地方, 有一片山石垮落后裸露出来的泥石流坡坎, 泥石流发生许多年后, 泥石坡上渐渐长出了一片达玛花丛, 六月七月天气晴暖, 达玛花吸收了大量的水气, 长出长长的枝干, 经过一个多月的阳光照射, 枝干上开出了一串串红艳的达玛花。
有些花朝着小路, 好象是在渴望着客人们的到来, 有些花将头探出悬崖, 似乎在呼唤着村里人们的注意, 而有些花则黯然地面对脚下的黑黑的森林, 似乎是处于在失望之后的一种若有所思的状态。竞相开放的花朵, 在白云的和蓝天的依忖下显得娇柔艳丽, 但是沉寂的小路上和宁静的村庄里难以有人注视到她们的存在, 当人们胆战心惊的开着破旧的吉普车从这里走过时, 他们担心的是随时有可能掉进深谷的危险小路, 而当村里的人们在晚霞中偶然抬头时, 只能见到山崖顶上有一片淡淡的粉红色。
夏天在这里总是没有几天就消失了, 海子山的第一场雪通常在九月初就来临了, 当秋天的第一阵寒风顺着峡谷刮过来时, 已经在长时间的期待中疲惫不堪的花瓣放弃了一切的希望, 不再留恋那苦苦的在悬崖上支撑的枝干, 它们随意地坠下峡谷, 随风飘舞, 在这最后的一阵自由的时刻, 她们希望飞得远一些, 然而, 她们仍然没有选择, 很快, 在秋天里泛出红叶的巨大山林很快就吞噬了她们那已经脱掉颜色的花瓣, 她们落在了残叶上。而再过几天, 那些枝干也慢慢地枯黄, 一根接一根的倒伏在山崖边, 第一场大雪随后来临, 将他们深深地埋住, 而到了更冷的天, 雪被冻紧了, 他们那在雪面上时隐时现的一些根梢也完全收缩了, 于是, 这片山花就完全消失了, 接下来, 就是几个月接连不断的呼呼北风在这个崖口上称王称霸, 人们被大雪封在了深深的峡谷, 偶尔, 有几只山鹰从这里飞过, 发出喔喔的哀鸣。
山下在乡村小学教书的老师扎西, 是个五十多岁的康巴汉子, 许多年来, 他都是穿着那件绛红色的, 露出一只臂膀的藏装, 在两个村和小学之间每天来回走好几趟, 他在学校教了一辈子书, 走在这蜿蜒的山路上从来都是精神抖擞, 但是这两年来, 他变得沉默了, 他女儿的不幸命运使他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女儿从小在这山里长大, 话虽然不多, 但出落得象格桑花一样的美丽, 二十岁那年, 嫁给了本村一颇富有的小伙子, 小伙子家出尽了家里的所有储蓄, 为小俩口盖了一间两层的大藏房, 女儿在平台上种上了许多鲜红的夹竹桃, 藏房四周堆满了她从山上背回来的,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 这山里长达六个月的寒冷冬天, 靠的就是这些粗大的干柴, 堆得高高的干柴使藏房的墙看上去更为坚固, 也可以为房屋挡风。她的门外,有个高高经幡柱, 上面挂着一面经幡正对着门前那座山的崖口, 虽然看不见那片山花,但可以在晚霞里隐隐约约见到那片粉红的颜色, 藏房的小窗全都请了村里的木匠精雕细刻, 女儿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家院, 做父亲的自然高兴, 经常放学以后不是直接回家, 而是先到女儿家看看, 喝一碗她亲手打的酥油茶。
女儿结婚后接连生了三个娃娃, 最小的那个娃娃才三岁的时候, 孩子的父亲突然得了严重的胃病, 村里人费了好大的劲去县里雇了一辆面包车进村来把他弄到县医院做手术, 回来以后有一天吃了两个冷馍馍又复发了, 没有等到再去一趟县医院他就去世了, 三个娃娃一下子没了父亲, 女儿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做父亲的没有什么办法, 只好更多地往女儿家跑, 一来帮她带带孩子, 二来安慰一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的女儿, 这个苦命的孩子, 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啊。
山村仍然是那样寂静无声, 岁月在这里走得特别缓慢, 村里的人们都很同情他的女儿, 经常来送点酥油和酸奶子, 他们想, 这个女人孤单的身子如何一个人拖得起三个孩子啊?大家都知道其中的艰难, 但是在这遥远的山村里, 每一家人自己何尝不是每天都在为着生计操劳, 夏天还没有到, 全村人就纷纷出发到很远很高的山上去挖虫草,这是村里人唯一挣钱的方式, 这山里长年雾气升腾, 海拔又高, 所以这里的虫草比别的地方好, 一年卖虫草的钱, 是用于油盐酱醋, 学费医疗费和其它所用费用的来源, 没有男人上山挖虫草的人家, 女人们就去顶替, 而扎西的女儿死了男人, 家里又有三个娃娃, 所以每天眼看着挖虫草的村民从家门走过, 也走不出家门半步。
在这个偏僻的山村, 没有医院, 去一趟县城要走七十公里的山路, 去一次县上当天是赶不回来的, 所以包车加在县里看病, 食宿的费用使大多数村民望而却步, 有人去县上能给自己家稍带点日用百货什么的就够感激的了, 有什么头疼脑热的病的话用的都是土方子, 然而山里严寒, 阳光强烈, 许多人患了胃病, 风湿, 白内障, 这里的妇女,特别是生育和脯乳期的女人们,看病就更难了, 时间一长, 许多妇女都落下了一些很麻烦的病症。
从村口逆着小河向上游走去, 过了一座最近刚刚新修的石桥, 就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夏天里这里开满了鲜花, 再往里面去, 在三座山峰的怀抱下, 有一座古老而简朴的寺庙, 这就是稻城唯一的一座红教寺庙。 这寺庙背靠的大山, 俨然像是一个大佛, 大佛的头顶伸出了海子山平面, 威严地注视和保佑着这座具有600多年历史的庙子, 寺庙的对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山的前面就象是有一只神鸟屹立在山崖上仰望着山颠, 而寺庙的右边是另一座挺立苍穹的神山, 它俯瞰着脚下的村庄, 寺庙的前方有一排古老的白塔,前面经幡飞扬, 在黄昏时来到这座寺庙, 犹如在山神的注视下, 走进一个庄严的殿堂, 可想而知, 600百多年前, 红教的喇嘛们费了多少心思, 才找到这样一个神秘, 幽静, 美丽而隐密的地方修建寺庙, 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弘扬佛法, 真实表现了前人的苦心和佛的慧眼。
这几年寺里的活佛上师开始走广东, 有时引来一些好心的闭关人和慈善单位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送点医药, 而且甚至还刚刚盖了座藏医院, 但是没有资金, 医生,和药物, 看病还是很不方便, 每次活佛回来, 大家都要请他念经, 以图保佑平安, 活佛也学过藏医, 他给病人拿拿脉, 问一问, 给一些民间的法子, 很能够安定一下病人的心理和情绪, 遇到危险的情况时, 活佛就亲自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吉普车, 顺着危险的山路把病人送到县医院急救。
2006年初, 让扎西老师心痛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女儿撑不住这生活的重担, 病倒了,起初大家都认为是她伤心体弱, 建议弄些虫草, 山珍去给她补一补, 希望她很快就好起来,于是 扎西背起一只老猎枪去格聂山那边的林子里转了两天, 在山林子了扎帐篷住了一晚, 才打了两只野鸡回来。据说这野鸡炖山药能给女人补身体虚弱, 他还拿出自己去年卖虫草的一点钱去县城买了当归, 新鲜酥油, 一只牛腿, 两斤红糖, 他能想到了都给女儿买了, 女儿要是有什么事, 那可怜的三个小孙孙该怎么办啊? 女儿的事让他揪心, 发愁, 此刻就是用光所有的家产, 他也不会在乎。
夏天来到了, 洁白的云团每天从峡谷上方快速飞过, 在青稞地里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山崖上的那片达玛花开出红艳的花朵, 山上红了一大片, 这些花在夏日的微风中飘逸摇曳, 给翠绿的森林补充了不同的颜色, 山雨过后, 雨水的露珠留在花瓣上好一阵才慢慢的随着雨后霞光的温暖, 化为水气追赶飘去的云团。
夏天的山村如同一个无人知晓的仙境, 村子里静悄悄的, 清晨, 笼罩在云雾中的村子慢慢苏醒, 随着云层的上升, 山林露出了那翠绿的层林, 大片的青锞地如同一片片绿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山村, 一切都处于一种静止和安详的画面里, 只有那条奔腾的小河, 在绿色的地毯中用浪花画出一条宽宽的洁白线条, 从山上往村里望去, 就如同是云层中掉下一条洁白的哈达, 这哈达没有地方再往下坠, 因此就顺着河流飘去, 在夏日, 这座峡谷里唯一的声音就是那半夜里响彻整个海子山的雷电, 清晨时分山林里传来的鸟儿的歌唱, 和白天这河里的滔滔的流水声, 而到了黄昏, 大群大群的蚊子从草丛里飞出来, 飞向四面八方, 它们发出嗡嗡的声音。
美丽的夏天没有给扎西老师带来轻松的心情, 相反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几个月了,女儿的病没有一点好转, 这一天, 活佛安排了一个车把女儿送到县医院去做了检查, 结果让扎西老师的心碎了, 他拿着诊断条在县城的大街上茫然地走来走去, 女儿的诊断结果是晚期乳线癌, 已经扩散到了肝和肾, 医生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这时候做切除乳房手术已经没有作用了, 同行的乡亲们陪着他女儿去买东西, 回来后费了很大的劲才在车站边找到了扎西, 只见他眼含泪珠, 说不出一句话。
扎西强忍着悲痛对女儿说了个谎, 说是医生认为没什么事, 回家养一阵就回好起来, 于是大家赶紧又把他们父女送了回来, 三个孩子见到妈妈回来, 而且还给他们带回了许多好吃的东西, 十分高兴地围在母亲的床边, 扎西不忍心看下去, 跑回了学校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坐在那里, 想着用什么样的办法去瞒着自己的妻子, 她要是知道了女儿的病情的真相不知道会伤心到什么样的程度?
亲人们毕竟还是都知道了, 有什么办法呢,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得了这种病就只有在家里等着命运的结束, 扎西和老伴几夜没有合眼, 他们舍不得女儿, 更为三个小孙孙担心, 在这种遥远的地方, 没有父母的孤儿的命运他们是清楚的, 也许送到寺庙里去是个唯一的办法, 在那里他们可以念经, 读书, 但是寺庙里的僧人大都靠的是家里供养, 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
女儿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但病人是有感觉的, 自己一天天衰弱下来的身体, 和亲人们每次来看她时流露出的那种似乎是安慰但有带着几分苦涩的表情, 使她感到自己也许时日不多了, 但藏族人从不畏惧死亡, 同时也从不相信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大家都怀着几分侥幸的心理, 也许奇迹仍然还会发生, 于是家里面没有人去想死亡这件事, 他们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这个可怜的女人, 谁都盼望着她能康复。
渐渐地, 女儿已经瘦得坐不起来了, 家里人把三个孩子暂时放在外婆家里, 在堂屋的一个避风的角落里给她搭了个床, 她每天就趟在那里, 面对着上楼来的一个小门, 死去的丈夫的妹妹给她在床边放一碗酥油茶, 一个馍馍, 自己就到外面去忙田里的活去了, 扎西每天下课后来匆匆忙忙赶过来, 一进门, 就见女儿露出欢心的笑容, 想要探起身来, 邓珠赶紧跑上前去, 抱住女儿, 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亲一下, 然后把她慢慢放下来,摸摸她的手, 觉得凉嗖嗖的, 于是赶紧给她拉上被子, 倒掉半碗已经冷了的酥油茶, 给她换一晚热的, 往火炉里添好了柴, 他就过来坐在女儿的床边, 给女儿讲讲外面的事, 或者学校里的事情, 女儿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了一会就觉得困了, 于是闭上眼睛, 露出微笑, 表示她非常喜爱父亲给她讲的一切。
这父女相聚的时刻是多么珍贵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亲情来得更加纯洁自然, 这欢乐的时刻里夹杂着痛苦的折磨和忍耐的酸楚, 人们在此刻是多么的脆弱和孤单, 但是这父女深情也许能够补偿一点那就要逝去的生命和思想的挣扎, 从窗口望出去,门外的经幡在努力的飘舞着, 但山上的达玛花却黯然的开始了凋谢, 夏日里太阳偏西以后, 马上就让人感到一阵深秋似的凉意, 寒冬即将来临。
等女儿再醒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 父亲已经走了, 他回家里去照顾三个小孙孙了, 他还要忙第二天的课程准备, 女儿一个人躺在还有一点余温的堂屋里, 盯着黑暗的角落,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也不需要什么, 她只是慢慢等待着生命与疾病抗争的那种已经预知的结果, 也许生命已经留不住了, 但是第二天父亲下课后的到来还会给她带来一点短暂的欢乐, 年幼时与父母相处的那么多美好的时光现在连仔细回味的时间也没有了,小时候父母教给她唱的那些歌多好听啊, 就象那些达玛花一样动人, 可是现在, 她已经没有力量再唱那些美好的歌曲了。
夜晚, 山野里一片漆黑, 远处的海子山上不断传来隆隆的雷声, 自然在不断地循环和演变着同样的气候, 然而, 一个脆弱的生命却在漫漫的长夜里失去了美好的梦幻, 在雷声和暴雨的催促下, 似乎正在慢慢地走向一个终结。
冬天的峡谷里每天都处于一种灰暗的云雾之中, 山里的一切都在不断地流失水分, 干躁的冬天脱去了峡谷夏日里的那种华丽装扮, 将山河原本的沧桑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冬天里, 没有花穗的田园显露出荒野的凄凉, 那种刺骨的寒风和早早地就黑下来的灰暗天气, 把生活中艰难的一面无情地抛给所有生活在这原始的环境里没有现代技术支持的人们, 然而, 与自然相依为命的人们, 毫无怨言地同自然一起共同熬过这冬天的艰难。
有一天, 父亲来对她说, 寺庙的活佛要来给她念经, 她非常高兴, 让父亲打来一盆热水洗了脸, 父亲扶着她, 看着她慢慢梳好了头, 在辩子两端扎上了一根红色的稠带子, 她的姨子跑过来, 拿出一件锈着藏八宝, 平时节日里才穿的长裙子给她穿上, 并系上了一根黄色的腰带, 邓珠看着细心打扮的女儿, 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是啊, 女儿还那么年青, 就象山上盛开的达玛花一样, 他明白了女儿的心思, 女儿要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 活佛来念经是件大事, 这不光是可以保佑大人, 而且也可以保佑子孙。
活佛满带着关怀的目光走了进来, 他问候了躺在地板上靠着一根柱子的女人, 向她问好, 他拉起她的手, 在她手心, 然后是额头上轻轻吹了几口气, 拿出一根红色的丝线放在她的手里, 那是最近活佛见自己的大师的时候求来给她的, 活佛看见其它人都盘腿坐在地上, 于是就在窗前的一张藏床上坐了下来, 他右手举起一根法杖, 坐手拿起一个鼓锤, 喃喃地念起平安经和金刚大法, 其间夹杂着六字真言, 鼓声传了出去, 村里的人们合着这鼓声, 默默地为这个苦命的女人祈福。
屋子里静悄悄的, 活佛坐的床边的一个小窗子射进来一片金色的光芒, 扎西的女儿勉强支撑着上半身, 将头抬起, 将身体倾向活佛坐的方向, 她的长群拖在了地上, 父亲和其它亲友陪伴着她, 他们盘腿坐在地板上低着头跟着活佛在念着, 这个场景就象是一副庄严的仪式, 虽然病魔已经不可阻挡, 但善良人们心里尚存着一线希望, 他们把这一线希望寄托在这念经声里, 寄托在那片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里, 这庄严的仪式也许救不了扎西女儿的性命, 但是也许它至少可以保佑让她牵挂的三个孩子, 在垂危之中的女儿已经难以开口说话了, 但扎西清楚地看到她眼神里仍然流露出希望, 一种眷恋和希望交织的眼光, 以及对活佛的一种感谢和寄托, 扎西的视线模糊了, 在这一片模糊中女儿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他此刻寄希望与那不朽的六字真言, 这世界上最广为吟唱的美好诗句, 难道真的不能让女儿的病情回转吗?
当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时, 山崖上的那片达玛花的红色消失了, 山林成了一个雪白, 模糊的世界, 茫茫的白雪遮盖了山颠的轮廓, 深深的峡谷好象突然升了起来, 与海子山上更大的风雪连接在一起, 山上的路结了厚厚的冰, 没有任何人在春天来临以前可以再去走那条山路, 对于村里的人来说, 封山的时刻来到了, 这就意味着在几个月的严冬里, 他们要靠着那些堆在屋外整整齐齐的木柴渡过严寒, 在没有电话, 没有电视的这个峡谷里,他们再次与世隔绝了。收虫草的人要等到来年的七月才会进来,寺庙的闭关房全都上了锁, 闭关的人也要等到来年五月以后才能进来。
扎西的女儿在大雪来临之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 父母亲和许多乡亲们陪伴在她的身边, 她的三个孩子全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看着那进进出出的人们, 乡亲们后来对他们说, 她母亲走时的神智异常的清醒,活佛当时正在往这里赶来, 大家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她不断的说着:
“活佛应该到了, 活佛应该到了啊!” 那是她最后的话语。
人们说, 可怜的女人不愿意走, 她等着把孩子交给活佛, 活佛超度她的灵魂, 更个重要的是, 她寄希望于活佛, 活佛和地方政府联系多, 孩子们交给他们, 她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此刻, 活佛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吉普车在峡谷的山路上狂奔, 向着村里赶来, 他要赶去给这个苦命的女人超度, 吉普车在秋天干燥的山路上卷起一路灰尘, 前方那个脆弱的生命还能等多久呢? 前方那个微弱生命的满腔期望在等待着交给他, 他的车掠过一片片飞舞的经幡,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 不停地念叨着, 这一片又一片的经幡将他就要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向了前方, 此时, 不知是机械的力量, 还是某种因缘, 使他在这危险陡峭的山路上如入无人之境, 他冲过一个又一个的冰雪丫口, 下山后, 他在青锞地坎边一个刹车, 跳下来直奔扎西女儿的家, 村里的人见到活佛神色严肃地向那里奔去的情形, 都知道什么发生了, 他们黯然无语, 摇快了手里的经轮。
见到活佛风尘仆仆的跑进来, 扎西的女儿给父母儿女们留下了最后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喃喃的念经声中, 她带着宽慰和满足走了。三个孩子记住了母亲的微笑, 但他们还不太懂得母亲的离开对她们的未来到底意味着什么, 女儿的去世使扎西的煎熬达到了悲痛的极点, 但也成了一种解脱, 他实在是无法再面对每次去看女儿时她那种依依难舍的目光, 他知道, 在最后的时刻, 女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她没有在父亲面前流下一滴泪水, 她总是以微笑面对所有的人, 她把三个孩子的未来寄托在这微笑之中, 扎西心里明白, 女儿的泪水已经早就在那些没有人陪伴的时刻里流干了!
这个平凡, 善良, 平静的女人走了, 可她的牵挂没有离开, 她屋前的那片经幡在寒冷的北风中和纷飞的雪花里执着的飘舞着, 她背回的干柴还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墙边, 她种的夹竹桃枯萎了, 她走过的路被冰雪覆盖了, 在孩子们的心灵里, 母亲是个没有多少言语的人, 但母亲临走前那难以舍弃的眼光却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也许他们刚刚适应了没有父亲的日子, 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他们又永远失去了母亲的温暖!
她家对面山崖上,要等到夏日才能再开出一片鲜艳的山花, 这个女人的生命就像那片山花一样灿烂, 但又是那样短暂, 她美丽的青春和生命在磨难中过早的消失了, 她留下的牵挂和希望却让村里的人们无法平静,这个美丽的山村女儿就象是那片孤独的达玛花, 虽然最后坠入了深深的峡谷, 但在那之前, 她还是开放出了绚丽的色彩和散发了迷人的芬芳, 在那冰封的悬崖绝壁之上, 一但春风来临, 她们就又会萌发新的花蕾, 那些花蕾多象这个山村女儿的笑容, 那些花蕾会年复一年的来到这里遥望着山下的村庄, 扎西想, 他的三个孙儿女将来也许记不住母亲的模样, 但只要每年山崖上的那片红色开始出现, 扎西就会告诉他们, 那是母亲喜爱过的, 歌唱过的山花, 她们年年如此, 永远开放在高高的山崖上。
寒冷的秋风, 卷走天边的红霞,
飘落的达玛, 告别茫茫的雪花,
茫茫的高原, 遥望无尽的天涯,
冰封的小河, 献上洁白的哈达,
哦呀拉,
美丽的达玛花, 达玛花,
何时再来到那高高的山崖, 高高的山崖?
哦呀拉,
美丽的达玛花, 达玛花,
请不要忘记那村里的人家, 村里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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